第78章_雨眠【完结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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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8章

  箱洲公墓在一座小山的山脚下,虽是冬天,但也零零星星的开了几朵不知名的小花,一小撮一小撮地散落在灰黄的土地上,说不上漂亮的,却透着一股莫名的倔强。

  比起隔着电话通讯时的不安与慌乱,真的到了这里,我反而冷静了不少,路过墓园门口卖花的小贩时,我还退了几步回去,买了一小束扫墓用的白花。

  我小跑着,沿着长长的坡道上去,宋与眠就站在墓园中,穿着一件黑色的羊毛大衣,站在一块矮矮的碑前,我慢慢地走向她,像是有什么感应似的,还没开口唤她,她便回过了头。

  “常乐。”

  她的声音如同一颗石子落入了平静的湖面,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后,荡起了一圈圈的涟漪。

  我闻声停下了脚步,不知该说些什么,沉默良久,轻轻应了一声:“嗯。”

  两个人之间隔着两米多的距离,我越过她的肩膀看见她身后的墓碑,黑白照片上是非常年轻的面容,有着与宋与眠七分相似的眉眼,碑前的香炉上还插着几支尚未燃尽的香,我顿了顿,还是往前走了一小步,把花递给了她。

  “宋与眠。”

  我想起大一那年见到的从花店捧着一束雏菊出来的宋与眠,心下生出几分怅然,环顾四周也没见到她别的家里人,有些疑惑:“就你一个人吗?”

  “他们先回去了。”宋与眠接过花后没再看我,转身放下的时候,顺手把碑前因为风吹而落了地的花束重新扶了起来,“你说要来找我。”

  所以我就留下来等你。

  我听出了她没说出口的后半句,点点头,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嗯字,重复道:“我来找你了。”

  她的声音,神态,动作,甚至说的每一句话里都让人分辨不出情绪,像是又回到了学生时代那淡漠的样子,我一时有些不适应,手足无措地在原地站了一会,最终还是鼓起勇气,艰涩地开了口:“宋与眠,我…”

  我想说,我已经长大了,和大学时一心不管不顾的,只想盲目跟着她的常乐已经不一样了,我也有自己的考量,有自己取舍,我们已经错过了这么多次,好不容易终于又在另一个地方重逢——

  我不想再用之后我们之间可能会面对的一系列不确定性,去搏一个不一定能兑现的未来。

  我不觉得我的才能有厉害到没有人可以替代的程度,比起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,我觉得这样就很好,平庸也很好,普通也很好,若我能和宋与眠这样一起生活下去的话,不要那些,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。

  就像是我妈,几乎是放弃了所有的跟我爸轰轰烈烈地爱了一场,虽然最后鸡飞狗跳地结束了这暴雨般猛烈又短暂的爱情,这么多年提起也免不了骂上几句,可对于那时的选择,她也不曾后悔过。

  所以我也想做爱人。

  这一刻我终于明白了选择爱人又是意味着怎样的割舍,或许从不比做诗人要容易上几分,可究竟什么才是爱与诗真正的意义,即便宋与眠就在我的面前,我也没法轻易地得知。

  “如果我没有发现的话,常乐。”还没等我解释些什么,宋与眠就转过身直直地看向了我,“你会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呢?还是说,你永远也不会告诉我。”

  我的呼吸急促了起来,解释道,“没有告诉你是我不对,我只是,我觉得这件事我自己可以做决定。”

  “所以你的决定是什么呢?是要不动声色地放弃一个特别好的机会,只是为了和我一起吗?”

  “…不是。”我特别认真地纠正她,“是我想和你一起,所以选择留在了上海。”

  宋与眠有些气结,皱着眉问我:“这有什么区别吗?”

  我梗着脖子说:“这当然有区别。”

  气氛就在这一刻陷入了僵持。

  今天的天气对于多雨的南方来说,是难得明媚的太阳天,烛台上的蜡烛随着微风扑朔地摇摆着,宋与眠抬手将被吹乱的头发别到了耳后,抬眼望了望身后一排排肃穆的石碑,不知道想了些什么,短暂的停顿后,像是要抒发心中的郁结一般若有似无地长出了一口气,对我说:“我们去走走吧。”

  于是我们便一前一后的,沿着墓园外的马路走了很远。

  我和宋与眠之间已经很久没有这样难捱的沉默了,马路的不远处就是箱洲的水坝,冬季水量少,露出了大片的河滩,好在今天有太阳,风越过水面吹过来的时候,不至于把我们吹得多狼狈。

  我们沿着大坝的人行道走了一段,然后坐在了一旁的长椅上。

  我记得这里,念书的时候,学校若是组织春游,便总是来这片有山有水的空地。春天的时候河堤上会开满梨花,箱洲的春天因为梅雨总会透着些许的凉,而我们就在这样一座小小的山城里长大。

  也就是在这个地方,在我初中最后一年的夏天里,因为溺死了两个男孩,从此栏起了铁丝网,经年累月后剥落出了一副灰败的样子,后来箱洲的规划方向离这里越来越远,它就像是被遗忘的一块边角,被慢慢挤去了城市边缘。

  而在那个时候,我还不认识宋与眠。

  无从得知她的痛苦,也没法去说什么感同身受。

  我们就坐在那里,像是要一起等待星星的出现。

  “很长一段时间,我觉得,我哥哥很傻。”

  许是触景生情,宋与眠开口,话题却从我们之间的争执转到了她的家人。

  “可慢慢地,我发现好像不是这样。”

  “直到我也开始感受到关于喜欢或者爱的情绪的时候,我才发现,其实他真的很勇敢,他有愿意为之燃烧殆尽的坚持,我特别羡慕。”

  “但好像到现在我才发现,其实没有多少人可以做到像他们这样坚决。”宋与眠的语速很慢,像是在从非常遥远的回忆里翻找着什么,“可是如果,如果那时候能有更好的办法的话,他们现在,会不会也能成为很优秀的人,一起过上他们那时候想要的生活呢?”

  我安静地听她自问自答般地说了很多,像是明白了什么,又好像不明白,穿过河滩的流水如同我们一起看过的电影中的画面,我想起我们对于俄尔普斯的讨论,感慨道:“也许会,也许也不会,可是比起面对或许会变得面目全非的未来,这也许就是他们那个当下要的答案,他们都要做纯粹的爱人。”

  “但大多数人都没有办法做这样纯粹的爱人吧。”宋与眠笑了笑,像是如释重负,“常乐,我早该明白的,只是很多时候,我也很自私。”

  “我也想让喜欢的人能一直陪着我,我也想过用能有人可以为我割舍一切,但我后来发现,我不能这么做,尤其是你,常乐,我不能让你这么做。”

  “为什么?”我的鼻腔里弥漫开一片涩然,“宋与眠,这和我之前说要跟着你去英国不一样,我没有说放弃自己,我只是,我只是做出了自己的选择。”

  “我想和你一起。”

  “那我也做出了我的选择。”宋与眠说,“常乐,我也想和你一起。”

  “但我更想让你先成为你自己。”

  “我自己?”我不解,“我已经是我自己了。”

  “你以前说过的,只是你可能已经忘记了。”宋与眠看向我,眼光沉甸甸地落在我身上,在灰败的堤坝旁,倒成了唯一的一点亮光,“你给我写过信,你说,你和那些喜欢我的别人不一样,你说除了喜欢我,你还有很多想要做好的事情,所以请我放心的被你喜欢,因为你会先去摘一朵最好的玫瑰,再找我一起分享。”

  “你在挽星的毕业同学录上也写过的,你说你要拍自己的电影。”

  为你,也为我自己找一朵玫瑰。

  我记得这句话。

  是在我那封唯一没有被退回来的情书里,其中的一句话,若不是宋与眠提起,我几乎就把它都给忘记了。

  惊讶于这略有些中二的台词是一方面,惊讶于宋与眠清楚的记忆又是另外一方面,最让我想不到的,是这样的话居然出自于十几岁的我自己的口中。

  我想起了关于自己更多的事情,在艺考时挑灯夜战的画室里,在面试前翻来覆去拉片的电脑前,在创作时改了一遍又一遍剧本书桌上,在奔波于各个城市的校考期间,路过传闻中许愿很灵的寺庙时。和画室的同窗并肩许下的愿望。

  现在我们已经没了联系,可我还记得,她说她要做漫画家,而我许愿说,我要拍一部很好的作品,可以让我妈在箱洲昂首挺胸带人去看的那种。

  这些愿望都无关宋与眠,可也许就是因为它们无关宋与眠,所以便不知道在哪个节点,就被我在日复一日的懈怠里给渐渐地忘记了。

  然而宋与眠都记得。

  “宋、宋与眠…”一向话不多的她一股脑地说了这么多,像是倾倒出了酝酿多年的复杂的情绪,我怔怔地看着她,在她自己还没意识到之前,便伸出了手,慌乱地接住了她如雨一般落下的眼泪,“你别哭啊…我明白你的意思了,你先…你先——”

  不料这泪水却是越落越多,我实在是没有办法,只好伸出手将她环抱。

  “所以常乐,就当也是我的自私吧。”宋与眠哽咽着,语气中多了几分哀求,“你不要就这样放弃掉,不要因为我把自己困在这里…就当做不让我后悔。”

  “常乐,你去吧。”

  “去北京,去拍电影,去做你自己。”

  “到那个时候,你如果想要分享的人还是我的话。”

  即便我来的路上便知道她会说什么,可这句带着太多离别意味的话终于出现的时候,我的心还是不可抑制地颤了颤,瞬间吊到了嗓子眼。

  连带着这个拥抱,都有了不舍的意味。

  最后,我听见她这么说。

  “我才会真的觉得高兴。”

  预计有误,正文最终章要下一章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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