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2章_是谁家新燕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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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2章

  所谓卖弟求荣的事情,干多了几次,也就成为熟练活。何绍舒刚想顺势说下去,但江子燕哪里容她一而二而三的转移话题:“我先说我们的,那本古龙是不是高孟曾经送你的书。你后来不想要了,就顺水托舟地给了我?”

  语气非常肯定,仿佛亲眼看到,又仿佛恢复了记忆。

  何绍舒不由暗暗地吃了一惊,江子燕再故意说:“对了,听说,我这个傅老板以前追过你?”

  她陪着何智尧看多了动画片,发现何绍舒像花仙子里的娜娜小姐,一路顺风,高颜值的文艺女青年,但绝不是能被轻易被套出话来的。此刻,何绍舒也不过柳眉倒竖,冷笑两声:“我只听说过,你这个傅老板一次风口上的猪都没追到过,还真没听说过他追过我。”

  傅政的天使投资公司,每天为了宣传概念,会为自己孵化的初创公司打出“颠覆传统产业”的slogan。何绍舒对这种概念厌恶得很,如今嘲笑起傅政来,都已经不是女人对追求者的嘲笑,还带着对他行业的鄙视感。她和弟弟不同,压根不屑在这种事情给人留脸面的。

  她厌恶地说:“我不认识你老板。”

  江子燕得了这句话,心头如同螺丝被拧紧,终于确定对傅政的一切猜测都属于捕风捉影。

  最初认定傅政和她相识,也不过是捉住巧合,但江子燕再一细想,发现破绽其实非常多。旁的不说,何家一家子全部是狐狸,还各个傲娇,怎么可能让她在“旧爱”的公司里工作。

  江子燕最近在调查自己的过去,发现很多事情,都猜不透最初发生的原因。即使事后试着找理由,但那些理由真真假假,越涌越多,最后根本分不清真相。她不由想到“初心”的问题,也许,人和人最终能走到一起,也不存在什么“初心”,到最后都靠着两个人的厚脸皮和不放手罢了。

  何绍舒否认了和傅政的关系,但依旧被得罪了。到了吃晚饭的时候,她谁的方向都没看,素着脸坐在吴蜀旁边。

  何绍礼也察觉出来,他碰了碰江子燕的胳膊,低声说:“你是不是跟我姐说什么了?”

  江子燕低声说:“绍舒说,你以前让妈去美国看过我。是嘛?”

  何绍礼脸居然一红,他不由抬头瞪了何绍舒一眼,恰好被何绍舒看见,她挑眉问:“你瞅啥?”

  姐姐明明刚从LA归来,但一个小时不到,已经被何智尧带成魔性的东北腔,何绍礼的脸不由再一黑。

  他还没说话,江子燕就笑着举起酒杯:“我敬你一杯吧。”

  何绍舒还在为她刚刚试探的言论生气,故意慢了两拍,才举起酒杯:“你敬我什么?千万别敬我成为一个母亲,我做母亲的时间还没你长呢。”

  何绍礼对姐姐的态度非常不满,不由说:“姐——”

  江子燕却轻声说:“我敬你,因为你已经找到了自己的幸福。“何绍舒的脸色这才逐渐柔软下来,她抿嘴笑了:“你也是啊。”又拉起董卿钗,“妈妈,这段时间辛苦啦,你也跟我和子燕一起喝这酒。”

  席间只有何绍礼和吴蜀两人不肯喝酒,董卿钗喝完小半杯白酒,搂着旁边何智尧的小胖腰。

  “智尧,你这段时间,有没有想奶奶啊?”董卿钗笑着问。

  何智尧乖巧地说:“想啦。”

  董卿钗大喜,她爱怜地摸了摸何智尧的脑瓜,对说中文的孙子笑得合不拢嘴:“是吗,哪里想我啦?”

  何智尧继续维持着这份乖巧,他冷酷地回答:“嘴上想。”

  董卿钗和何绍舒都为何智尧买来不少新玩具和童装,何绍舒吃完饭就被吴蜀拉走了,继续倒时差。而董卿钗则再抱了好一会何智尧,等再抬头,她已经找不到儿子和儿媳的身影。

  “邵礼呢?”

  何穆阳则在阳台上忽地冷笑两声。

  江子燕席间喝了两杯酒,脸颊发热,轻飘飘地被何绍礼拉上车。

  “尧宝呢?”她懒洋洋地问。

  何绍礼帮她系上安全带,他眼睛里有恶作剧的光辉,启动了车:“嘘,今晚咱俩放个假,就让他住在爸妈家。我已经跟胖子提前商量好了。”

  盛夏晚风,炎热罩在整个背上。车里的音乐是鼓点和贝斯,带着微微的急躁刺激。

  他们开车去了U大,把车停在西门熙熙攘攘的小吃街旁。因为临近暑假,旅客来大学观光的人太多,保安几乎都需要看每个人的身份证。

  何绍礼掏出钱包,他问她:“你带身份证没有?”

  “没带,”江子燕瞥了他一眼,她微微笑了,“我不需要这个,你先进去等我。”

  何绍礼站在校门口那棵需要几人合抱的粗树前等待,一分钟不到,江子燕果然混在几个白皮黑皮的留学生的堆里,说说笑笑的走进来,保安居然也没查她证件。

  她辞别留学生,一眼看到何绍礼,心里也“哒”了声。以前总觉得何绍礼像男大学生,因为他那脸仿佛比何智尧还小,日日混在那些老谋深算的职场人里,只显得英俊沉稳有余,全无逼迫感。但奇异的是,等何绍礼站在大学校园,他比起真正的大学生,整个人显出雄心万丈的磊落感。

  江子燕不由想,他大学时候又是什么模样呢?

  “你不是说想回学校?”何绍礼顺理成章地牵起她的手。

  他做事很有效率,她既然提出这要求,他就把她拐带过母校。

  江子燕在路边走,很新鲜地看着路灯、飞扑的萤虫,巍峨的建筑楼和那些年轻大学生。

  何绍礼自从毕业后,几乎也没回过母校。

  他的爱情,他的孩子,他的女人,他眼前可能错时的一切,曾经都是在这里开始。眼前的U大,依旧那种黏着金粉的百年大学,有才华的大学生有很多,非常努力的大学生有很多,混日子的人当然也不少。各种无疾而终的感情,或是白首偕老的爱情,依旧轮番上演。

  “我们去操场看看?”走到一个分叉路口,何绍礼问。

  江子燕却摇摇头,她说:“我想先去教学楼。”

  何绍礼脸色微沉,他站着不动,江子燕什么也没解释,凑过去吻了他脸一下,这才拉着心不甘情不愿的何绍礼往前走,她想要去那教学楼。

  自己曾经纵身跳下去的地方。

  大学的暑假还没开始。八点多的教学楼,还有晚课。有的教室传来教师的授课声,空教室里则稀稀落落地坐着自习学生。他们在走廊里压着脚步走,路过不少直接饮水机,和欧美学校无异。

  “这大学很有钱嘛。”江子燕赞叹一句。

  何绍礼无声地看了她一眼,没说话。

  原本,高层教学楼走廊才会安装不锈钢的安全防护栏。但应该感谢江子燕为母校留下了文化遗产,就在她决然跳楼后不久,U大和旁边几所大学,都火速地给二层三层的大大小小窗户安了防护栏。

  如今,除了鸟类,任何人绝不能穿越教学楼的窗口飞奔自由。

  “就是那里。”何绍礼隔着十多米就顿住脚步,他五味陈杂,并不情愿过去。

  跳楼给江子燕留下的,是真实的身体疼痛,但留给何绍礼的是无法消散的伤痛回忆。

  江子燕谅解他心情,她刚要自己走前去,何绍礼却又反手拽住她,力量极大,她几乎挣脱不开。他沉闷地说:“算了,我跟你一起。”

  很普通的窗户,毫无设计感,往下望下去就是天台,扔满了大学生吃完零食后的五彩垃圾。教学楼走廊里没有装空调,气温虽然比外面凉爽,但偶尔还有夏日的骄气。

  江子燕用掌心覆上那栏杆,微微闭上眼睛。她试着去想,然而脑海里什么都没有。意志明明很清醒,却什么都没想起来。

  旁边的何绍礼看她出神的样子,他一言不发,也陷入回忆。

  那天晚上吵架到底吵了什么?

  江子燕盘问了他几次,美人计用了不少,何绍礼却总是不愿意细说,每次被她问急了,才挤出来一点真相。实际上,何绍礼的印象确实模糊,他清楚记得自己郁郁不乐的心情,清楚记得江子燕奇异发亮的目光,清楚记得虚空中那飘荡半空的粗糙窗帘布和一股子凛冽的风——恍然都如噩梦一般。

  但何绍礼是真的不知道她怀孕了,因为江子燕压根都没提。

  可是,他们为什么吵着吵着就提起酒醉后的孩子?

  当时,何绍礼怀着极大的痛苦,木然问她是否存在一个“前夫”。

  江子燕一点犹豫都没有,就冷冰冰回答:“他那种先天性疾病,最后只能落得这种下场。你不需要可怜他,因为世界上比他更可怜的人还有大把。何况他和我结婚,又多了笔钱治疗。我有什么错?”

  何绍礼只觉得身处千万尺的死静海沟,却又在断电潜艇角落发现了黑色花纹的响尾蛇,他怒极反笑:“江子燕,你脑子究竟藏着什么玩意儿?”

  然后呢,她是怎么回答的?她顿了顿,突然轻声问:“绍礼,你能娶我吗?”

  他无意识地握紧拳,处在火山般暴怒情绪被某条极细的弦拉紧了。

  但下一秒,江子燕又收起那股脆弱,她不客气地吐出一句话:“算啦,你还是去娶你的小兰羽好了……”

  下课铃声在耳边响起,何绍礼身体一僵。

  江子燕则已经仔仔细细地重看完案发现场,只可惜,什么发现也没有。而且,当她想到自己曾鲜血淋漓地躺在那堆食品垃圾袋上,也真是一阵鸡皮疙瘩感传来。太脏了!当初年少无知,还真是什么都敢躺啊,男厕所,垃圾场……

  “走吧。”她拉了下何绍礼的胳膊,他仿佛有些回不过神来。两个人又在大学里闲闲地散步了一圈。

  江子燕想到何绍舒之前的话,问他:“你曾让妈去美国看过我,对吗?”

  何绍礼“嗯”了声,欲言又止,半晌才终于决定说了:“你以前住的公寓对面,有一个伊朗人开的手工地毯店。”

  她回忆了半天,终于试探地说:“好像有那么一家?不过,那地毯店里的地毯好像很贵的。”

  何绍礼带着微微的无奈,苦笑回答:“不仅贵,织得还特别丑。”顿了顿,他有些不自在地咳嗽了一声,继续说,“我妈每次去美国,我都让她去你那街区的地毯店买地毯,因为我想让她顺便找机会去看看你……结果,我妈总念叨她不想打扰你学习,每次只给我买地毯回来。我只能就这么被迫买了十多条地毯,最后还是我姐看不过去,跟她说明白了。但我爸又骂了我一顿,说我没出息,只会指使我妈……”

  江子燕忍不住笑了,她觉得眼眶隐隐有些湿了。

  “受不了,你太纯情啦。”

  他笑而不语。

  但上车前,何绍礼却突然转头看着她,目光强烈到不容忽视,他说:“子燕姐,你现在还会为了爱而死吗?”

  这种蠢又纯情的问题,是不是只有年龄小的人,才能毫不羞愧地问出来?何绍礼语气非常严肃,她笑不出来。

  江子燕感觉额头微微渗着汗,有那么几秒钟,她觉得还站在那围着栅栏的窗口,让人痛苦让人渴望,每一天都当成最后一天活。

  然后她听到自己轻声说:“会呀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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