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8章_是谁家新燕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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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8章

  等汗淋淋回来的时候,江子燕脸色因为剧烈运动而散发出微红,但刚进门时,她不由打了个冷战。

  空调温度调到太低,连楼道里都能感受到冷气。而何绍礼本尊就地坐在玄关处,发型有些凌乱,显出尖下巴。他正眯着眼睛盯着自己,像一尊魔王。

  “你去哪儿了?”他冷声问,口气极度不善。

  她还没说话,何绍礼再阴森森地说:“为什么把胖子一个人丢在家里?”

  江子燕不由抚眉说:“你先站起来说话。”

  何绍礼却不说话,下巴好像探得更尖了。他抬起眼睛几乎是深邃地注视她,整个人带着一丝煞神气场,大长腿严密地堵住去路。

  她只好先解释:“尧宝房间里不是装着监控摄像头吗,我在手机上可以随时查看呀。我自己就在楼下健身,一直都有关注的。没有丢下他不管,他还好好睡着呢。”

  互联网从业者,自然要随时配装和升级设备。随着他们家买了Alexa,又一鼓作气地置办了不少智能家居,倒是方便了很多。

  何绍礼再度冷笑着,仿佛不信似得,又把这两个问题缓声问了一遍,江子燕耐心地回答。但等到他第四遍提出同样问题的时候,她不由也沉下脸。

  “何绍礼,我不是都解释过啦。你真的不用那么紧张了,我自己知道该怎么照顾尧宝的。”

  “……江子燕,你去哪儿了?”他恍若未闻地,再问一遍。

  江子燕不由扬眉,这次她什么也没说,只是俯下身,凑近了他瞳孔看了看。

  何绍礼说话喜欢盯着人看,但此刻,他眼神锋利,像酒泼在刀锋上雪雪的发亮发水。这不是错觉,她确实是闻到他身上散发一股酒气。偏偏神情镇定,除了脸色苍白,并没有什么异样。

  江子燕直起腰,觉得哭笑不得:这家伙喝醉了呢!

  等何绍礼终于同意,跟着她慢吞吞地挪进客厅。她费力地扶着他坐倒在沙发上,何绍礼再次严肃地问:“你今晚去哪儿了?”

  她又无奈又好笑:“第十八遍了。你今晚到底喝了多少呀?”

  何绍礼低声说了几句,大概嫌灯太亮,江子燕调暗了灯光,再拿来温热毛巾为他轻轻擦脸。何绍礼这才慢声地说:“嗯,喝足了两杯。”

  江子燕内心暗怪着何穆阳,她轻声说:“喝了两杯白酒吗?”

  他同样轻声说:“红的……”

  江子燕手势一顿,颇有些想拿毛巾摔在他无辜脸上的冲动。这是真的还是假的,喝了两杯红酒就醉成这一幅菜样子吗?

  没有察觉到危机的何绍礼,在她的沉默中再次绷起脸,他重复地问:“你为什么把胖子丢在这里?”又没好气地问,“你去哪儿了?”

  江子燕只能安静地望着他。

  她已经不知道,何绍礼询问的是今晚的问题,还是她曾经做出的选择。

  江子燕对何绍礼的感情,她自己都搞不清楚。起先是想和他尽力交好,但又总是莫名警惕。她警惕的不是别人,更多的是自己。曾经的江子燕动了想占有对方的心,使用各种不入流的手段,逼着别人不得不妥协。失忆后,她残留的自尊心即使怀着深深的歉意,却自认只有离开才是最好的选择。

  从始至终,她都没问过何绍礼的真实想法。

  江子燕很轻声说:“邵礼,你是真的想要我吗?但我这个人,真的很糟糕啊。”

  她忍不住轻轻吻住他,何绍礼今晚确实应该喝的是红酒,唇齿间微微传来果熏味道,又略微发苦。何绍礼半阖半睁着眼,睫毛深长,却微笑着任她亲吻,除了身体在持续发热,半点回应都没有。

  江子燕很轻松地把他上衣从长裤中拉出来,露出他腹部明显的肌肉线条。“邵礼?”她在他耳边再次轻叫他名字,明月妖姬似的。

  何绍礼自始至终都目光清明地看着她,一点动静都没有。

  江子燕脑海中已经闪过很多念头,她顿了顿,又缓缓地问:“我是江子燕呀。”酝酿片刻,再把他的手轻覆在自己柔软胸脯,男人的掌心宽大又极热,连带着她紊乱心跳,仿佛都混合为一体。

  何绍礼还在对着她傻笑,从头到尾,英眉星目,却配合着有点蠢的招牌温和表情。

  再过了会,他就以这么傻笑的姿态歪头,安静地靠在沙发上睡着了。

  江子燕把他依旧发热的手猛地摔开,再次控制住,想把毛巾摔在何绍礼脸上的冲动。

  等这人酒醉醒来后,最好给她一个完美的解释!

  江子燕至今什么黑历史都能接受,唯独从没问过,她当初是怎么灌醉何绍礼,又怎么和他发生关系的——这甚至是她在何绍礼面前抬不起的源头!总觉得太无耻太没下限了一点。目前的问题来了,何绍礼如果是两杯红酒就孬倒的性子,她当时灌醉他后,又能对他做什么呢!

  凌晨两点多的时候,何绍礼独自在客厅沙发上醒过来。

  他打着哈欠,先摸到何智尧的房间看了眼,何智尧依旧睡得像茅坑里的黑石头。何绍礼在儿童房间里顺便刷了牙,因为鼻炎,他平时基本都不碰酒,今晚跟着何穆阳去吃饭,才意思性地喝了两杯红酒。可惜是内部宾馆,对方服务员非常实诚,酒杯几乎倒满了。

  何绍礼在喝最后一杯的时候,有点着急,再加上被逼着喝了头老王八汤,等撑完整场饭局,莫名其妙地回家就醉了。

  幸而红酒基本没什么后遗症,很快全代谢掉了。何绍礼望着镜子里的青色胡渣下巴,还记得江子燕在电话里那句亲昵的“我今晚等着你”。

  她的房间门果然是半阖着的,何绍礼按着心跳,直接摸到床上。伸臂一搂,江子燕后背光裸,但触手地方湿漉漉,整个人在睡梦中微微颤抖。

  江子燕正坐在那逼仄灰暗的房间里。

  在又一场久违的梦里,如真似幻,连地面铺着的地砖颜色都不彻底,黄,又也许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潮湿棕色。

  她下意识地握紧了手,桌面上摆着各种书和本,想仔细瞧又看不清字体。面前空无一人。但,不,江子燕定睛一看,楼月迪正直直地跪在自己脚下,眼睛里闪烁着异光。

  江子燕已经不知道,她是怎么又做梦,又怎么来到这梦里。就好像上一秒才刚刚合上眼,等再逐渐有了意识,面临的就是眼前这个场景。

  跪着的楼月迪在流泪叹息:“今天晚上,我不会动手打你,妈妈已经老了,你也长成大姑娘了。今天晚上,妈妈就打算跪在你面前,跪一夜。你不是想抛下妈妈走吗,那妈妈就跪在你面前,我求你。我求你心里也要好好想,你走了,我怎么办呢?江燕,做猪做狗做畜生也不能没有良心啊,你自己得好好想一想……”

  江子燕一字都回答不出来,身心都如坠冰窖的时候。身上唯一的温暖被剥夺,接着,又有一个冰冷的被子盖过来。

  何绍礼已经帮她换了一床新被子,正躺在旁边搂着她。江子燕出了一身汗,气息香腻,但依旧好闻。他看到江子燕正睁大眼睛,眼里茫茫然地望着自己,便凑过去吻了吻她下巴,轻声说:“热成这样啊?我帮你把空调温度调低了。”

  江子燕干涩又自然而然地说了句:“……妈妈,我想喝水。”

  何绍礼不由怔住,他什么也没说,坐起来,先把她放在旁边桌面的矿泉水杯递去。江子燕喝了几口,呼吸慢慢平息下来。梦里的情景仿佛依稀在目,她能确定这些是真的,是真的发生过。

  “绍礼,你能抱一会我吗?”江子燕恳求望着何绍礼。

  何绍礼不由笑了,他刚要收紧强健双臂,想把她继续揽到怀里,就像每次安慰何智尧那样,紧搂着她,给她安全感。

  江子燕几乎是反射性地往后缩了一下,她蹙眉问:“你想干什么?”

  “你不是要我抱你吗?”

  “……不是这样的抱法。”

  江子燕只是让何绍礼用双手去握住她自己的手。

  在他的掌心传来的稳定温度里,江子燕低声说:“这样抱就够了。”

  楼月迪曾有个怪癖。她每次打女儿前,都会让手先沾着清水。仿佛这样,在事后能更容易清洁似的。当然,楼月迪也会用这双冰冷的手,亲昵地环抱住女儿,手放到她发烫的脊背上。

  ——痛感如此深刻,身体牢牢记住。乃至失忆后江子燕依旧畏惧冰冷的双手和拥抱。

  何绍礼却没有全听她的,过了会,他依旧缓慢执着地搂住了她。江子燕把头埋在他怀里,听他问自己,“子燕姐,你怎么了?”

  也许昨晚刚喝完酒,他此刻的声音懒洋洋地,很醇厚。

  江子燕内心的某处终于彻底安定下来,她闭着眼睛,轻声说:“你还是先担心你自己吧。你跟我讲讲,咱俩是怎么制造何智尧出来的。听说,我当时把你灌醉了,带上床?”

  停在她肩头的手,连停都没停半刻。何绍礼“哦”了一声,他纠正她:“你没有把我带上床,我们当时是在男厕所里。”

  江子燕终于忍不住睁开眼睛,她古怪地说:“……什,什么?”

  他淡淡地补充了一句:“我上学的时候酒量不好,只能喝一罐啤酒”

  她都被他气笑了:“……你现在能喝两杯红酒了,这酒量也算是很烂吧?快说正事!”

  江子燕以前厌恶兰羽,不仅仅因为情敌,还有因为兰羽总在断她财路。

  只不过,比起她的咄咄逼人,兰羽确实从来没有对江子燕亲自出手过。因为她不需要亲自去做,有时候表露个情绪,身边就有人主动代劳。就在江子燕死死咬住兰羽作弊的时候,并把这件事借机捅到学院,她自己的那个小生意也被人揭发到工商局里去。也就是那个时候,兰羽才被人提醒,江子燕的两张信用卡名字不对。

  何绍礼对此几乎全不知情。

  他主动疏远兰羽很久了,江子燕是什么都不肯对他说的性格,而他们上次吵架的原因,依旧停留在“兰羽虽然做错,但这件事应不应该毁了她一生”。何绍礼吵赢了,两人又是不欢而散。恰好不久赶上兰羽过生日。

  与江子燕的狠辣蛰伏性格不同,兰羽是那种越遇到挫折,她就越想依靠载歌载舞来表明并不会在乎的性子。何绍礼到酒吧里送了一趟生日礼物,被人拉住,喝了杯鸡尾酒,再和其他男生在KTV为她合唱了一首生日歌。大家的起哄声中,萎靡不振的兰羽终于也打起精神,跑上去跟着他们玩闹,微微带着笑,总是漂亮无邪。

  一切都仿佛恢复到从前,何绍礼却始终半点表情也没有。

  酒精让人发热和脚软,何绍礼在找机会溜走前,坐在离门最近的沙发上,心不在焉地盯着手机昨晚和早上的时候,他不停电话和短信问江子燕这几天在哪里,然而对方手机关机。

  何绍礼需要运用很大毅力,才不去问他姐姐有关江子燕的行踪。朋友间的热闹会分散注意力,但兰羽就挨着坐在他旁边,偶尔睁着大眼睛期待地看着他,似乎指望他说出什么。连何绍礼借口要去卫生间,都跟去要为他送冰矿泉水。

  何绍礼越发烦躁,他揉着太阳穴,独自靠着墙站了会。

  有件事越来越明显,何绍礼一直觉得江子燕不好相处,做人古怪。然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,何绍礼意识到,自己已经绝无可能和兰羽在一起。

  过了会,他感到有人正拿着纸巾帮自己擦脸。

  “小羽,”何绍礼躲避着兰羽的手,他索性今天就要把话说明白,“我……”

  但那双手依旧擦着他的额头,仿佛用力更猛了一点。

  “你来干什么?”

  一声熟悉的娇斥,兰羽拿着买来的矿泉水,惊怒交集,她不过进包厢片刻的功夫,就让江子燕找到了喝醉的何绍礼。自己明明包了大半个店,她又是怎么进来的,江子燕扫了眼她华贵的小礼裙,终于淡淡地说:“听说你今天过生日?生日快乐。”

  兰羽对她总是又厌又怕:“关你什么事?我可没邀请你来,你有那么缺男人吗?扑了人家多久了,绍礼有搭理过你吗?”

  何绍礼已经同样诧异地睁开眼睛,果然是黑衫伶仃的江子燕,正站在前面,她总是神出鬼没的。他莫名有些心虚,刚想开口解释,却听到江子燕不假思索地说:“是何绍礼让我来这里的。刚刚你不在,他还在不停叫我名字。请问,这里又有你什么事?”

  话过后,整片沉默。

  江子燕明明在说谎,然而语气依旧是温柔得不像话,但因为带着几分压迫的寒气,莫名让人信服。兰羽漂亮眼睛里有一丝裂痕,那是被伤害到的神色。她下意识就信了,等再说话的时候,语气已经不那么肯定:“……他喝醉了!

  江子燕仅仅只是再瞥了她一眼:“你可以滚了。”

  兰羽胸口起伏,她看到何绍礼同样睁开眼,但侧头正眯着眼望着江子燕,并没有看自己。她失望至极,退后几步说:“好啊,我不打扰你们!何绍礼,你真是瞎了眼!”

  江子燕出言激得望着兰羽跑开,但脸上全无得意。

  昨天接到何绍礼短信的时候,她正迅速地赶到银行,去注销另一张用无效身份证注册的信用卡。也许因为等待的时间过长,也许因为突发兴来,江子燕随口让柜员查了查一个旧银行账户——这账户里有她大学时期的全部收入,存着一笔数量非常可观的金钱。

  江子燕在临走前,把这笔钱和密码全部留给了楼月迪。因此,她如今有一万个理由以为,该账户里的钱已经被人全部提走。至少,数额会减少一部分。

  但实际上,分毫未少。

  江子燕紧紧盯着那流水,在公园里木椅子上坐了整整一天。她曾幻想过有一天可以把这些钱砸到母亲脸上,还清抚养的恩情和耻辱,两不相欠。又想过一天衣锦还乡在父亲面前出现,替母亲再出一口气——也许这两个行为和想法都毫无意义,因为最后,她依旧决然地抛下母亲逃走了。

  楼月迪也根本没用她留下的钱。

  正在出神的时候,突然听到旁边有人冷冷地叫自己:“江子燕?”

  她无意识地回眸,正好撞进他乌桕灯罩般的眸子里。江子燕继续轻声说:“心疼她啦?你要不然把你的兰羽重新叫回来,今天她生日,我就站在厕所里敬她一杯酒,跟她道个歉。这也算殊归同途。”

  何绍礼厌恶她总是这种挑衅的态度:“你让人清净一点。”

  这感觉多么压迫,他明知道她当着他的面撒谎,居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。

  “……你想让我当你男朋友吗?”何绍礼突然问,他犹豫着,形状好看的嘴唇微微地翘起来,想把这话说得更理直气壮一点,“不想的话,你就别整天这么闹了。”

  江子燕的脸色微微冷下来,她把那纸巾交回他手里:“你胡说八道什么,赶紧进去洗个脸。清醒一下。”

  饮酒不醉乃为高,何家全家都能喝酒,偏偏何绍礼的酒量直接烂到地壳里。

  他今晚喝的是女士酒,严格来说,也只是算餐后酒。百利甜的酒精浓度在中度高度之间,又叫“力娇”。世界上最好的百利甜,是由最滑的奶油和最烈的蒸馏酒相兑而成,而喝它的诀窍是要加上最足最冷的碎冰,只有忍受多强的冰冷,才能感到多强的甜蜜。

  江子燕的头发,眼睛,嘴唇,整个人明明是黑色,却会让他想到这种乳白色的寒酒。

  何绍礼觉得很多话说不清,索性依言,先去水池边洗了把脸,江子燕则毫无顾忌地跟着他走进男厕所。何绍礼洗脸的时候,她也仔细地照着厕所里的镜子。

  楼月迪身上的鲜明特点,她的女儿其实也继承下来。江子燕骨子里有那种令人厌恶的自怜和自恋感,甚至做的更有理有据一些,她耗费巨款去抹除身体疤痕,也带着点细微苛刻的洁癖。她日日着黑衣,又会在无人处一遍一遍地观察自己肌肤,反复确认肉体是否完美无缺。等观察完自己,江子燕则会耐心地观察旁边的何绍礼。

  挑剔的,审视的,怀疑的,仿佛在思考怎么样的男人才能配得上自己。

  何绍礼满脸水珠,眉毛和鬓角依旧锐利发硬。他一抬眼,正好看到江子燕以这种几乎老谋深算的目光打量他。

  有的时候,她像珍奇兽,长着珍珠琅角,仪态高雅,偏偏总喜欢做踢土的下流事。

  “你昨天在哪儿?”何绍礼避开她的目光,低声问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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