九百九十章 储相_大明文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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九百九十章 储相

  却说林延潮上殿。

  但是殿下百官议论却是没有停止。

  下面的争议,主要是林延潮上殿到底是处罚的,还是封赏的。

  众人各自有各自的道理,不同的说法。

  李三才与沐睿则又是一等心情。

  沐睿自顾道:“依我之见,林三元这一次既不是加官,也不是处罚。”

  众官员笑了笑,都不去答他。

  倒是李三才接话道:“侯爷有何高见?”

  沐睿笑道:“当然是贬官远放!搞不好要到云南任官。”

  众官员们都是笑了,李三才也推杯笑道:“候爷说笑了。”

  沐睿笑道:“说笑那倒未必,本侯倒是一心一意盼着林三元远放至云南。”

  众官员都知道沐睿言下之意,沐家虽不是王爵,但官员百姓都私下以为沐家就是云南王了。

  若官员在云南得罪了沐家绝对不好过,之前云南按察副使,堂堂正四品官只是因路遇沐国公没有避道,结果他的下人被沐家军士抓起来当道鞭打。

  沐家之跋扈由此可见,虽说云南的文官们群起弹劾沐家。但听说天子念及沐家这一次云南边功,以及世子入京打点了一番,有打算放沐家一马。

  可想若林延潮真到云南做官,沐睿会如何为难和折辱,难怪他在席上说他一心一意盼着林延潮贬官去云南。

  李三才闻言笑了笑,心想若林延潮真贬官至云南,那可是真就这辈子翻不了身了。

  众人说说聊聊,吃着宴席上的酒菜,这时大家才发觉为何林延潮去了殿上这么久,仍未出殿,按道理天子早就宣旨了才是,莫非有了什么变故。

  而沐睿见林延潮迟迟不出,心底更是笃定。这时候但听殿上道:“陛下有旨。”

  众官员都是心底一拧。

  李三才,沐睿都是第一时间抬头看向殿上。

  但听殿上言道:“陛下有旨,授前归德府知府林延潮……”

  此言一出,众人都是心想,果真林延潮是上殿授官了,只是不知何职,是外放?还是京职?是升官?还是贬官?

  众人揣测的片刻之际。

  “……林延潮詹事府左春坊左庶子兼翰林院侍讲学士。”

  此言一出,大殿下陷入一片沉寂。

  沐睿与李三才二人满脸涨红,仿佛吃了一记耳光。

  一名官员着急的奔至东阁向正在整理玉蹀的翰林们道:“几位大夫,方才圣旨已下,授林延潮为詹事府左春坊左庶子兼翰林院侍讲学士。”

  当先一名五十有许的官员轻轻哦了一声。

  此人姓徐名显卿,乃詹事府少詹事,他听闻之后讶道:“此言当真?”

  这官员道:“没想到储端也在此,建极殿上刚刚宣的圣旨。”

  徐显卿点点头,回过身但见身后几位翰林闻言都在议论,惟独庶吉士叶向高仍专注于自己手上之事。

  徐显卿不由在心底赞许,然后对这报信的官员道:“我知道了,你去翰苑通禀掌院,早作准备。”

  于是徐显卿来至叶向高面前笑着问道:“进卿,我记得你与林三元是同乡吧。”

  叶向高恭敬地道:“回禀翰长,学生不仅是他同乡,还是府试,院试的同案。”

  徐显卿捏须笑着道:“你这位同乡前途不可限量啊。我虽为詹事府少詹事,官至四品,值日讲,但翰林院的本职仍只是侍讲,将来见了林庶子,还要敬称一声光学士。连我心底有波动至此,倒是你却是不动声色。”

  叶向高笑着道:“回禀翰长,学生怎么能不羡慕呢?但是学生与宗海兄有约定,要效仿刘琨,祖逖,试看谁能一鞭先着。现在宗海兄先我一程,学生更觉得当奋起直追。”

  徐显卿点点头道:“我辈正当如此。”

  正待说话间,一人开门走进东阁来。

  除徐显卿外,众翰林见了他都行礼道:“见过萧前辈。”

  原来此人乃林延潮同年,万历八年榜眼萧良有。

  萧良有至徐显卿面前恭恭敬敬地行礼道:“翰长,侍生方才见于待诏仓促往翰苑去了,路上见了也不打招呼,不知发生了何事?”

  徐显卿笑着道:“好叫你知道,方才圣命下了,你的同年林宗海刚刚被拜为詹事府左春坊左庶子兼翰林院侍讲学士。”

  萧良有闻言怔怔的愣在原地,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:“宗海他升任左庶子?还是侍讲学士?”

  徐显卿点点头道:“是吧,我也是没有料到。萧修撰你?”

  萧良有脸色变的很难看,然后又摇了摇头道:“我气度还真是不够,宗海他……他还真远在我之上了。当年我与宗海同入翰林院,他不久就去值了日讲,而我在史局修书六年,因修会典有功,从编修开坊为右善赞,今年因会典修成,内阁报闻天子,这才从右善赞迁为右中允。而宗海他……不能比,不能比啊。”

  萧良有在翰林院修书六年,现在官职是詹事府右中允(正六品)兼翰林院编修(正七品)。

  而这还是亏了修大明会典有功,这才升了两级,在历史上,萧良友没有这份功劳,一直到了万历十四年方才翰林院修撰(从六品)。

  所以身为林延潮的同年,萧良友此刻的心情是很失落的,尽管这升迁速度较其他翰林而言已是不慢了。

  在翰林院里没有修书有成,或者是讲读效劳外,所有翰林一律九年考满才能升迁,不得违背。

  也就是说正七品编修至正六品讲读,再至从五品的侍读侍讲学士,正常而言要二十七年。

  就算是状元及第,从六品修撰起任官,也要十八年才能升迁为侍讲学士。

  若是庶吉士就惨了,三年后留馆,再授从七品检讨,然后一路按班升迁要三十九年。

  当然这只是理论上,万历登基后翰林院修了两本书,一本是穆宗实录,还有一本是大明会典,所以一般翰林只要连续碰上这两本修书的机会,都可以升两级的。

  此外翰林还可以开坊,去詹事府兼衔。

  话说回来林延潮也参与过大明会典的编写,但会典书成时,林延潮已经不是翰林。所以身为总编攥的萧良有没有将他名字写进去。

  但即便如此,林延潮仍升任翰林院侍讲学士,他从修撰至侍讲学士用了几年?

  而建极殿下众官员听到宣旨后,陷入了一阵长长的静默,随即众官员又议论开来。

  至于殿上。

  林延潮受旨后,当即拜谢过了。

  天子没说什么,直接赐他殿上入座,何润遥也得到这个待遇。

  至于邓炼则是默然离开了建极殿。

  离开建极殿时,邓炼还回头看了一眼,然后仰天叹了口气离开大殿。

  林延潮入座后面上沉静,但心底此刻却忍不住有些激动。

  他看向上座的天子心道,莫非天子真有意让他为宰相?

  想起天子之前在武英殿时召见,他确实有言在先,对自己说,申先生后,让他来主持国家大事,这是金口暗许宰相之位了。

  若是没有自己那一番话,那么今天林延潮得到此封赏,甚至更高他都不会惊讶。

  但是自己明明拒绝了天子啊,那么说天子支持自己当张居正,不,是支持自己当王安石?

  想到眼前,若天子要自己当王安石,那么一切可以解释了。

  詹事府左庶子兼翰林院侍讲学士,这简直就是将来的宰相,堪称储相!

  一国之君,就是天子被称为国君,太子称为储君。而内阁大学士被称为宰相,至于翰林院侍讲学士就是默认的储相。

  林延潮想到这里,但见御座上的天子已是起身道:“今日朕就到这里,诸位爱卿不妨开怀畅饮。”

  说完天子离座,张宏,张鲸等人跟着天子离开了建极殿。

  天子一走,左右总督,巡抚,布政使已是向他与魏允贞举杯道贺。

  魏允贞是右通政使,正四品京卿,将来前途不可限量。这在座一方督抚,封疆大吏相贺也是理所当然。

  但在场众大僚们也有自持身份,不欲敬酒的。可是他们却来到林延潮面前,因为他们知道林延潮这杯酒不敬是不行的。

  詹事府左庶子不提,这侍讲学士意味着什么,堂上这些总督,巡抚,布政使也十分的清楚。

  内阁大学士,对于每个官员而言,以往是一个遥不可及的目标。甚至不拜翰林,连这条路都不给你走。

  那么拜为侍讲学士后,这个目标前的迷雾已是散去,宰相之位已是清晰地展露在眼前。

  不仅目标清晰可见,连路程都给你算好了。

  林延潮现在距入阁拜相,还有多远?

  拿林延潮的老师申时行来说,二十八岁(嘉靖四十一年)中状元,三十九岁(万历元年)因成为万历的日讲,升任左庶子,然后四十四岁以吏部右侍郎入阁。

  这已是是相当漂亮的履历。

  申时行升官如此之快,是因为他乃状元,而大明朝三年才出一个状元。

  而林延潮也是状元,他的起点已经与三十九岁的申时行一样了。林延潮用了六年走完了申时行十一年的路,而申时行又用了五年入阁,林延潮要几年?

  在场督抚已经可以掰开手指头算林延潮何时入阁了。这位简在帝心,首辅门生的林三元,就是将来的阁老。

  他们就算是封疆大吏,一省的督抚,但朝廷以内御外,再大的外臣都要听宰相的话!所以他们敢不卖阁老的面子?敢得罪宰相吗?

  所以魏允贞这杯酒敬不敬都无所谓,因为他十年内能拜尚书,已是逆天了。

  但林延潮要拜阁老要几年,申时行的答案是五年,林延潮呢?比五年多?还是比五年少?

  不到二十五岁的侍讲学士古往今来能有几个?若再来个不到三十入阁的林三元?

  所以林延潮这杯酒,他们是一定要敬。

  今天对方只是正五品庶子,但他日就是当朝阁老?趁他还未拜相,要赶紧结纳了。

  迟了就没有这个机会了。

  现在酒宴上广西巡抚朝林延潮敬酒。

  “林庶子为官不过数年,即拜翰林光学,再过三五年部阁大臣怕也不在话下。”

  湖广布政使笑着道:“什么叫不在话下,是指日可待啊。”

  陕西巡抚李汶也是举杯上前道:“此言有理,外官将庶吉士美称为储相,但大家也知道是美称,当不得算。唯有官拜侍讲学士,才真正当的'储相'二字,此才是心照不宣之事。”

  林延潮心底因天子突授自己侍讲学士尚不敢确信,但这时殿上的巡抚,布政使却已反应过来。

  林延潮也有几分晕陶陶了,这些人都是一省巡抚布政使,封疆大吏,也来奉承自己。

  林延潮顿时涨红了脸道:“不敢当,不敢当,列位大人,不要笑话林某了。”

  众人一阵大笑。

  福建巡抚赵克怀亦上前祝贺道:“林庶子当初三元及第,在我闽地已是一段科举神话,眼下不出六年即拜翰林光学,家乡父老不知如何欢喜才是。”

  说到这里,林延潮想起身在家乡的祖父,不由挂怀。

  林延潮道:“生我者父母,教我者师长,乡梓父老,这恩德林某一辈子也无法报答。”

  说到这里,林延潮看到一旁的胡提学。

  胡提学余光也看着这里,似有几分踌躇。

  林延潮心想没有胡提学赏识,自己还不知如何出头。

  于是林延潮道了一句少陪,向胡提学走去。

  胡提学本还在闲聊,见林延潮来前,顿时脸上露出欣喜之色来。

  林延潮向胡提学一拜道:“学生见过老师。”

  胡提学顿时满脸笑容,搀住林延潮双臂道:“宗海你今日拜了光学,他日青史必少不了你一笔,有如此前程,当思好好报效朝廷,更不要忘了君恩。”

  “学生记住了。”

  一旁大僚们见了都是惊讶道:“林庶子是胡兄弟子,怎么以往都没听你提起过?”

  此言一出胡提学,林延潮都略有些尴尬。林延潮当初被贬时,胡提学当心自己被牵连,所以绝口不提此事,后来官场上就很少人知道了。

  听旁人提到此事,林延潮也是猜到了情由,官场上明哲保身是第一要义,胡提学这么做不算有什么错。

  所以林延潮反而替胡提学答道:“老师当初任福建督学时于我有指点之恩,我十二岁时先父先母能入忠义祠,都是拜了老师之恩。”

  胡提学笑道:“当初不过举手之劳而已,老夫也不愿意挂在口上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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