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79章_如果这是宋史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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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79章

  皇帝龙兴,徐出闱闥。”开始,到“皇帝一举,群臣慑焉。诸侯畏焉,四夷服焉。”结束,石介以皇帝的口吻对新政时所任命的宰执、谏官,一一称颂表彰。说这真是个开天辟地以来最好的时候啊,不仅是人类,就连天地人神、昆虫草木都非常的兴奋。

  因为您把两位大贤人升职,就是范仲淹和富弼,他们俩是“一夔一契”。都是古代的大圣人;同时又把卑劣的小人赶走,就是夏竦。这个局面太好了,诗中说道,是“众贤之进,如茅斯拔;大奸之去,如距斯脱。”

  这首诗一问世,达到的效果让石介很郁闷。在他想来,这样热情讴歌新世界,是件多么及时又多么合适的事啊。这会大幅度地提高新政普及的势头,让更多的人加入到新政君子的行列里来。

  可是除了夏竦和众多的“小人”们对他咬牙切齿之外,就连新政君子系统内部,也对他一片茫然。石哥,你在搞什么?

  第一个对他摇头是与他齐名的人物,“泰山书院”的先生孙复。孙复和石介的关系是同学,俩人都是范仲淹早年守母丧时,管理应天府书院时的学生。他叹了口气,说石介,你的噩运就从这首诗开始。

  第二个痛苦的是范仲淹,范公所担心的不止是石介个人的安危,更是新政的全盘大局。他根本就不愿意让石介在这种时刻到京城里来。

  难道还嫌不够乱的吗?

  他早就给石介下过定义,此人不可大用,死就会死在这张嘴上。他说,石介刚正,天下知闻。但是性格有些缺陷,他走极端。要是让他当上谏官,肯定会拿超高的标准去要求皇帝,要是皇帝没做到,他就会“引裾拆槛,叩头流血,无所不为矣。”

  这样的言官,谁敢去用?用了有什么好处?但是他亲爱的同事,年少有为的韩琦就把石介推荐上来了。事情迅速恶化,《朋党论》、《庆历圣德诗》,外加言官系统共11封的弹劾奏章,这一波接着一波的攻势,表面上在加强着君子们高大伟岸的形象,真是春风得意,激扬岁月。

  但同时,也在积累着可怕的戾气。从后面发生的事来看,庆历君子们并不真的知道小人是种什么样的动物。就比如说是夏竦。真的要形象地比喻他的话,在历史中就有一个显赫的名字,跟他有点像——苏秦。那位战国时纵横捭阖,翻复乾坤的人。不说苏秦的一生,只说他的死亡。苏秦死于暗杀,凶手逃掉了,没法去找。可他临死时对当地的国王说。请车裂我,悬我之头于国门,说杀我的人有赏,就会抓到凶手。

  果然如愿。这真的是个死后都可以杀人的人。

  夏竦比他还要强些,得罪了这个人,你死后都别想安宁!

  夏竦的手段,以文字对文字,简简单单的一封信,就让新政彻底瓦解,并且让君子们变成了叛贼。这是个大命题,要怎样做,才能圆满的完成呢?

  夏竦沉思了很久,转身进了内宅。先要说明,他一定是和自己的书法夫人重归于好了,因为这件事做得真是大显家风。他找到了一个使女,再拿出了一封信。来,看这上面的笔迹,模仿它,给我改一个字。

  只是一个字,就把通篇内容都改变了。

  这封信,是石介写给富弼的,涉及到了政治,但性质仍然是私人信件。不过私人信件例来都是万民传颂的,比如后来的《曾国藩家书》之类。名人怎样生活,怎样处理生活,都是凡夫俗子的楷模嘛。在这封信里,石介明显是《庆历圣德诗》没写过瘾,除了痛骂小人之外,还要再激励一下新政的首脑。他勉励富弼等人,要“行伊、周之事。”

  这是个典故,涉及到了两位历史上的大人物。伊,指伊尹;周,乃周公旦。这两个人都是定国安邦的贤臣。其中伊尹,是辅佐商汤开创商王朝的人。可以说是我们中华历史上出现的第一位宰相+军师的超级人物。周公旦,是周武王的弟弟,武王灭商之后死得太早,周公全力辅佐幼小的皇帝,一面饱受馋言,一面东征西讨,把商朝余孽和内部反叛平息。

  可以说,周公才是实际上建立周王朝的人。

  综上所述,石介的意思很明显,就是要富弼和范仲淹像古代贤人那样为宋朝扭转乾坤,再造天地,大家都过上好日子。愿望很美好,但夏竦经过沉思后,决定给这封信改一个字。就是周公的周字,改为“霍”字。

  “行伊、霍”之事。

  一字之差,就变成了可以诛灭九族的大逆不道的言论。霍,指的是西汉时的权臣霍光。他的身份很复杂,一方面在西汉麒麟阁十一功臣中排名第一,是汉武帝托孤时的四大重臣之首,辅佐国家安定度过达20年之久;另一方面,他在汉昭帝死后,把新立的皇帝刘贺废掉,独自把持朝政近半个月。

  这样人物,是宋朝历代君主最大的噩梦,最惧怕的妖孽。

  尤其可怕的是,夏竦的历史知识非常到位,他改的这个“霍”字大有学问。伊尹这个人,几乎就是霍光的翻版,一方面像周公那样有功,一方面同样在商汤死后,把不懂事的太子太甲放逐到桐宫,三年之后才接回来重当皇帝。

  知道问题的严重性了吧,改后的信里,石介是要富弼等人效法伊尹、霍光,把现在的宋仁宗赵祯废掉,换一个积极进取,锐意革新的人当皇帝!再加上这封信广为流传,就造成了一个非常恶劣的局面。

  不止是大逆不道,而且是公然谋反。不管成不成功,都把现任皇帝蔑视到了极点。

  这封信很快就传遍了天下,在这之前更迅速地传进了皇宫,交到了赵祯的手里。赵祯反应是一如既往的沉默。他把玩着这封信,像是看出了很多东西,又像是心不在焉,想着别的什么事。这种态度,把范仲淹、富弼两人推向了一个极端。

  要么您下旨查问,哪怕大发雷霆,咱们好回答;要么您直接说不信,我们也好去追查。您这样沉默,要我们怎么办?

  您分明就是在怀疑我们。

  君子讲的是谦退之道,见利不争。官位本来就是粪土,既然让您这样怀疑,我们辞职好了,这样谣言不攻自破,我们的纯洁也就可以清者自清了。

  范仲淹和富弼同时上书请求外放,不在京城当官。当时很巧,有一个非常微妙的机遇突然出现。在宋朝的河北方面,与辽国接壤的位置,侦察到辽国正大量集结军队,像是要有大规模的军事行动。范仲淹提出,自己重回边疆,去防备契丹和党项。这样在庆历四年的六月二十二日,他被任命为陕西、河北宣抚使,仍然兼职参知政事。富弼保留枢密副使的头衔宣抚河北,同时离开了开封城。

  范仲淹、富弼的离开,是宋朝历史进程上的一大契机,可以分为两部分来解读。1,走后发生的事;2,要怎样走。

  先说2,怎样走,会决定走后的局面。这是范仲淹的心事,除了他,几乎没人能知道。包括他的“同党”们。

  辽国正在集结军队,范仲淹提意由他率领重兵去河北方向布防。他选择这样走,如果实现,那么他将恢复复到刚离开陕西时的身价。那时他手握重兵,是宋朝边防上的大救星,从心理上,就让所有人重视他,不敢反驳他。

  也正是这一点,让他有底气敢于推出新政。

  这时他重提重兵回到边疆,迎战比党项还要凶险的契丹人,相信可以把陷进狂热内讧的宋朝官场拍醒,即使他走后也没人敢动他正在推行中的新政。这是没办法中的办法,既能继续发展,又能撇清谣言。

  想得很好,可惜他的命太苦。不怕神一样的对手,就怕猪一样的队友。没等政敌们反对,他的盟友们就都跳了出来。军方代表枢密使杜衍打头,富弼迅速跟上,两人继续发扬了君子们下殿一家亲,上殿死冤家的良好作风,第一时间矫正他的错误。

  你纯粹是臆想,辽国派兵只是路过河东,目的是去平叛,跟入侵风马牛不相及。你又是发兵马,又是拨钱粮,根本是没事找事,多此一举。

  范仲淹气得发愣,正想着怎样勾通,富弼突然间灵光闪动,想起了自己的新职位。他是去河北的,范公你是去陕西的,为何要抢俺的饭碗?他郑重地对皇帝说了一句话。辽国绝不会入侵,如果我说错了,愿负“罔上欺君之罪。”

  简直是往不遗余力地拆范仲淹的台!

  范仲淹大怒,这是他能为新政,为宋朝天下所做的最后努力了,无论如何都不能退让。他在金殿上和杜衍、富弼大吵了起来。

  史书上记载,他举出了6大疑点,3种忧虑,共670个字,证明辽国这次很可能是和李元昊联合入侵,不仅会发生野战,连攻城的器械都准备好了。其中就有宋军以前独有的杀手锏——床子弩。这种危急程度,难道还能视而不见吗?

  必须得我去应付!

  对面的富弼寸步不让,他回敬了347个字,重申自己的观点。现在天下太平,无论是河东、河北、陕西,哪个地段都不可能暴发战争,范仲淹你真是胡言乱语,不知所谓。

  他们吵得不可开交,最后却不了了之,只好灰溜溜地下殿走人。因为皇帝一言没发,就当什么也没看见。范仲淹摇头叹息,边走边咬牙,他是真的不甘心!于是边走边聊,他要和富弼等人再勾通一次,说什么也得同志们再上金殿,口径一致,发兵河东。

  这次他得到了最干脆的一次打击,一直沉默的韩琦终于说话了——如果一定要去河东,我去好了。不须朝廷一人一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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