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2章_佛罪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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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2章

  她凝视着大火中慢慢沉没的船,那船上的和尚已成了一个火人,却屹立不倒,仍在念咒。

  她想她究竟是做了什么,能让人这样恨她、恨得不惜害死这么多人、害死自己也要她死呢?

  为什么别人思念她思念得要病死了、别人怨恨她怨恨得不惜死——她却都不记得自己有做了什么?

  第五章

  炽热的火焰蓦地高涨——魔陀已死,布阵人的精魂汇入阵中,让这伏魔阵更加宏大,比三味真火更炽烈的高温扑面而来,纠结着浓郁的佛气和怨气。她身处烈焰之中,却不觉得炎热,低下头来,只见怀里有物闪闪生辉,一股清凉温淡的气韵一直围绕着她,外面的佛火魔火再狰狞凄厉,却也伤不了她分毫。

  她突然淡淡的想笑——真可笑——

  那是极日之珠啊。

  身怀极日之珠,不惧烈焰,不蒙黑暗。

  所以最怕光线的她现在不怕火。

  侧头看去,在烈焰之中,任怀苏身上并没有极日之珠,所以他肯定要遭受伏魔阵的狂焰。但在她看来,他脸色平静温润,四周衣角连一缕青烟也没升起,似乎比她还要从容。

  烈焰狂烧,如腾龙怒虎,吞噬数十丈方圆。

  奈何一直到这数十丈方圆的野草枯木烧尽,连江水都变色泛红,鱼虾死绝,兔走鹰落,那站在阵心最该死的人、早就该化为灰烬的两个人还站着。

  毫发无伤,连两个人骑的两匹马都没烧着一根寒毛。

  魔陀尸身若在,定是死不瞑目。

  洪堂的船只避出去很远,此时又慢慢靠岸。

  看着岸边烈焰过后的惨状,再看陆孤光毫发无伤的姿态,洪堂说话比刚才更慎重了三分,“陆姑娘,少爷对姑娘绝无恶意,但希望看在姑娘曾在洪家住过几日的情分上,见我少爷一面。”

  “不见。”她断然拒绝。

  洪堂面色抽搐了几下,陆孤光如此威势,打是必然无幸,说又是说之不动,枉他在洪家当了三十年总管,也是无可奈何。他突地注意到了在陆孤光身旁还有一人,此人白衣骏马,一直与陆孤光并辔而立,并未说话。

  这人是谁?他试探着抱拳开口,“这位公子……救人一命,胜造七级浮屠,纵然陆姑娘对我家少爷无情,也望姑娘能当面说清,断了我家少爷的念想。”

  她一句冷冰冰的“不去”还没说出口,却见任怀苏点了点头,她顿时一怔,那句“不去”也就忘了说出口。

  他居然有听!

  还居然很认真的点了点头——她有些目瞪口呆,也有些哭笑不得,瞪眼看着他,“你是什么意思?”

  “救人一命,胜造七级浮屠。”他的姿态安详,语调平缓,确是认真的。

  “我和洪世方的事,犯得着你来点头?”她冷笑了,“你以为你是我什么人?”

  他极认真的看了她一眼,眼色是温暖柔和的,仍然缓缓的道,“救人一命,胜造七级浮屠。”

  她本有一肚子的冷笑和冷嘲热讽,却突然都说不出来,这人分明是一只尸魅,但他认真的样子,那种仿佛极有感情的眼神、那种仿佛真的会悲悯世人、会关心别人的眼神,真的……挺好看的。

  让人心头微微一跳,莫名的想要多看一眼。

  所以她莫名其妙的闭了嘴,莫名其妙的上了船,莫名其妙的和任怀苏一起去了洪家。

  江北洪家五十年前是江湖大豪,然而子孙不肖,此时家业虽大,却已非当年风光。如今洪家家主洪羌因练功走火,已重病缠身,将不久人世。洪羌共生了两个儿子,长子洪放沉迷酒色,三年前和人争夺青楼花魁被人打成沉重内伤,拖了五日便先洪羌而去,故而次子洪世方已是洪家唯一的指望,也是传宗接代唯一的人选。洪世方和其兄完全不同,自小便是谦谦君子,无论文才武功都属江湖俊彦之流,奈何去年在蔚山见了陆孤光一面,就此成了孽缘。这陆孤光既谈不上美貌,更丝毫谈不上兰心慧质、贤良淑德,但不知何故洪世方便是一腔深情痴痴追随,终是请了她到洪家做客。这不做客倒好,一做客洪家长辈赫然得知爱子竟是迷上了这妖女,当即如临大敌,邀约了数十位江湖高手对阵陆孤光。当夜陆孤光面露冷笑不战而走,洪世方就此得病。

  时隔一年,她又踏上了这个庄园。其实她对这个庄园的印象并不太深,就如她对洪世方的印象一样,从不曾记住过什么风景。但有人会刻骨铭心的想她、会想到痛苦、想到绝望、想到卧病在床生不如死,她心底始终是高兴的。

  就如当初她答应洪世方到洪家做客一样,有个人想对她好,愿意千里迢迢的找着她、求着她、盼着她和他同行,愿意说尽这世上所有的甜言蜜语,害怕她任何一点的不愉快……这样的感觉,怎会不好呢?所以她与他同行,所以她走入洪家。

  只不过,她喜欢这种感觉,同时也讨厌这种感觉。她从未期盼洪世方能为她做点什么,答应到洪家做客,早已想过这是不是一种陷阱?然而一路冷眼旁观,除却洪世方片刻不能停歇的狂喜和痴恋之外,她什么也没有看见。

  他没有想到他的父母会如临大敌,也没有想到他如此诚恳而卑微的相陪,居然并没有换来臆想中的一片真心。

  洪世方,不过是个傻孩子。陆孤光在第二次去洪家的路上,一路上都这么冷冷的想,不像任怀苏。

  那个不是人的妖物,一路上,都把自己当成了孩子一样。

  但……她也不怎么讨厌被人悉心照顾的感觉,就如这世上没几个人会真的讨厌被人痴情缠恋,这世上更没有几个人会讨厌被人耐心照顾,无论打骂都一如既往、无怨无悔的吧?她骑在马上,今日的阳光只微微露了个头,任怀苏的马就在她身边,他仍旧为她打着油伞,伞影稳定,从不摇晃,就仿佛他那颗心一样。

  她微微叹了口气,可惜无论是怎样的无怨无悔,都不是出于本心啊……

  “陆姑娘,家府已到,可以下马了。”洪堂和几个洪家下人的马匹在前引路,马匹很快走入了一处城镇的大门,陆孤光抬头一看,那城门上写着三个大字“洪家镇”。她上次来的时候根本没有留意这是个什么地方,看来洪家对此地影响极大。任怀苏的马安然跟在她身旁,她抬头去看城门,他却只是平静温和的看着前方——前方是个小小的集市,集市上人来人往,但在不远之处两扇巨大的朱门赫然可见——正是洪府。

  陆孤光一跃下马,任怀苏似乎并没有在看她,但她身形一动,鞋底刚刚触底,头顶上的油伞已如影随形移来,依然恰到好处挡住阳光。她回头看去,任怀苏就站在她身边,而他究竟是如何下马的,竟是没人看得清楚。

  洪堂心里捏了把冷汗,幸好日前没有和这两人动手,陆孤光浑身鬼气,已是强敌,这白衣人莫测高深,更是难以估量的人物。

  两人进了洪府朱门,洪堂即刻说,“陆姑娘若是不累,可否先去少爷房中探望?”

  陆孤光哼了一声,“看完了,我就可以走了?”

  洪堂声音依然洪亮,不亢不卑的道,“只消姑娘能打消少爷的念想,断了孽缘,自然变可以走了。”

  她冷冷的看了他一眼,这倒都成了她的错了?她想走便能走,莫非洪家有任何一个人拦得住?若不是——她看了任怀苏一眼,恨恨的想,若不是这个人她打不过、赶不走,她岂会站在这个地方?

  手指微微一暖,她吓了一跳,低头看却是任怀苏握住了她的手,她心里奇怪这是为什么?却听他道,“救人一命……”

  “胜造七级浮屠。”她接口说,脸上泛出了嘲讽的笑,原来他握住她的手,只是怕她生气一走了之,这妖物还挺会替别人着想的。

  听她接口,任怀苏微微一笑,似是对她尚记得“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”这点颇为欣慰。陆孤光满脸的冷笑,除了你家佛祖那些满口的胡言乱语,你就不知道说些别的了?她越发冷笑了——还说得是有多清高多圣洁,你这杀人如麻浑身是血的尸魅!

  真是笑死人了!

  洪堂自然不知陆孤光心里千思百转,将两人引到一间僻静的房屋前,“少爷就在里面。”

  这屋子碧瓦红墙,十分古雅,院内有莲池一座,微风徐来,草木芳香之气掠面而来,倒是卓然出尘。

  陆孤光鬼扇一挥,千百点鬼火护身,慢慢走入院中。院中并没有什么专司伏击妖女的江湖好汉,只有一股淡雅的药香缓缓飘散,仿若已浸透这庭院的里里外外、每一根栏木庭柱。

  洪世方真的快要病死了吗?她推开了房屋的门。

  第五章

  任怀苏一直跟着她,在她推开房门的时候,他收起了伞。

  门内十分温暖,在这春夏之交也放着火盆,开门之时,除了药香,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浓郁的……肉香。

  炖肉的香味。

  还是一股炖到恰到好处、嗅到就仿佛已感觉到那肉就在唇齿间融化的香味。

  她几乎立刻就饿了,定睛去看——在这病人的屋里奇怪的肉香,是来自于屋角的一处暖炉。那小小的红泥小炉原本当暖新酒,此时上面却放了个莫约一盅大小的瓦罐,里面散发着浓郁柔软的肉香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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