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章_盲妻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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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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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如绣让我坐下。

  “如绣姐姐。”我从来没和花魁娘子接触过,因她是红人,平日里要与各种军官少爷应酬,旁人也很难见她一面。

  我不知道她是怎样的为人,听别的姑娘说,她有些傲气的冰冷。我不敢贸然说话让她讨厌。因而很小声地道,“我不是成心扰你休息的。”

  “我知道。”如绣的声音还是清清淡淡的,带着点疲倦,像一片羽毛落在湖面上。她也许是在打量我。“你病了?”

  我一下紧张起来,绞着手指,细细道,“没什么关系,大夫说是过于忧思引起的病,只是有些气虚,不传染人的。”

  “那就好。”

  我束手束脚地坐着,听她态度淡淡,便不敢吱声。如绣沉吟了下,问我,“你会做什么?”我一怔,不明白她什么意思。“你会洗衣服么?或是缝补一类?”

  我不知何意,却连忙点点头,心中燃起一点希望,“会的,我会洗衣服,也会缝补,纺纱,做点针线,还可以做饭,洗碗。”

  如绣唔了一声,轻轻问,“我这里少个勤快的娘姨,之前的娘姨偷了我的东西,被警署的人带走了。你知道吗?”

  我一怔,茫然摇头。最近一直在自己的屋子里,不接客的时候就睡着,小娘姨也没和我说。如绣淡笑了声,“那个娘姨手不干净,也是为了一点白面。不知从哪儿染上了瘾,竟不能断。几个铜子买一点杂土泡茶水喝,哪里能过得了瘾!有日趁我出堂子的时候,她便溜到屋子里翻找首饰,恰好被妈妈看见了。”

  我觉得心凉,又齿冷。

  “那娘姨留下了自己十根手指头,就被警局的人带走了。”她的语气依旧没什么波澜,很漠然。落下十根手指头,血淋淋的事,却像是在叙家常。“剩下的丫头,不是懒,就是馋,做事拖拖拉拉,总没一个好的。所以,我来问问你,愿不愿意做我的娘姨?”

  娘姨就是女佣人,专门伺候姑娘们生活起居的。我睁大眼睛,不敢置信,反应过来却是狂喜。“我可以吗?如绣姐姐?”

  如绣笑笑,“做娘姨比做姑娘累多了,成日里做活,一刻也不得闲的。”

  “我不怕苦!”我知道她是在试探,不由握紧了双拳,“我平时也有做一些活,就是怕以后若是得以出去,四体不勤,什么也不会。”

  “好丫头。”如绣似乎起身了,“那就把东西整一下,到我那里去。”

  如绣向妈妈要了我,妈妈起初还有些犹豫,如绣三言两语就说服了妈妈,“妈妈,钏儿横竖又不会跑,若是把她逼急了,指不定做出什么事来呢。”

  “再说客人不就喜欢她的乖巧柔顺么,如今钏儿这幅病恹恹的样子,也不会喜欢的。等她好了些,再接客也不迟。”

  “好女儿,妈知道你和妈是一心的。”妈妈很喜欢如绣,口气几乎甜得发腻。于是连连答应。听到以后还要接客,我一哆嗦,又觉得恶心恐惧。原来只是暂时的吗。在我发愣的时候如绣叫我,我赶忙跟上。

  做娘姨确实很忙,要洗姑娘的衣服,打扫屋子,端茶送水,准备好沐浴的东西。不过虽然也要事事小心,却远不及在客人面前忐忑的心情。

  暂时放下一桩心事,我精神略好了点。只是药太苦,又没有蜜饯可以冲味,唇齿发涩,好容易才能缓过劲来。

  如绣从不让我碰她的东西,只让我做一些杂役,渐渐地,又让我给她打水洗脚。我并没有感到不忿,能将我救出困境,我已是感激不尽。我默默打了水,试一试水温,将布巾放入水里。

  “钏儿怨不怨我?”她忽然轻声问我。

  我直起背,很诧异,下意识地问了句,“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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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什么要怨姐姐?”

  过了一会儿,如绣笑起来,“果然……难怪别人都说你呆呆的。”

  我摸不着头脑。直到水温渐凉,方才回过神来。

  我给她轻轻擦掉水迹,她柔嫩的双脚,没有任何粗糙的老皮和伤疤,像养尊处优的小姐。不像我身上,满是日积月累的伤痕,手脚上也全是老茧。

  “后悔吗?过来伺候我?”

  我摇摇头,“不后悔,虽然累是累一点,但是至少能睡得稳了。那些衣裳首饰和好吃的,虽然好,却不是自己的。如绣姐姐对我的好,我都知道。”我一口气说了许多,稍微就有些喘。

  如绣又笑了,于是冰珠儿一颗颗砸在玉盘上。她摸我的脸,“该说你傻,还是聪明?偏偏眼睛不好……可怜。”又问我多大了,我告诉她我已经十七,如绣叹了口气,“真看不出,到底还像个小孩子。”

  我拧着毛巾,壮了胆子问她为什么救我,她没有立刻回答我,我刚想道歉,却听她开口时声音多了点哀伤。

  “我有个小妹妹。如果她还在,也许和你一样大。”

  我垂下眼睛,听她说,“那时候,她也是抱着我爹的腿瑟瑟发抖地求他不要卖了她。瘦骨伶仃,才半人高的小人儿,要被我爹卖到别家做童养媳。老东西好赌,赌输了拿不出钱,只好卖女儿。平时在家里,不是打我,就是骂妹妹,你说这些阴毒刻薄的人,怎么就能有儿有女!”说到这里,她有些切齿。

  我感到凄惶又痛苦,为什么家里一旦有难,牺牲的总是我们这些女孩子?飞白做了军爷的姨娘,三姐姐给骨痨少爷冲喜,我被卖进青楼,如绣的小妹妹也要被拉着去做童养媳。

  难道我们天生就比男人低一等,就该为奴为婢,做牛做马吗?为什么呢?

  我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,如绣的声音却蓦地冷下来。“我杀了那醉死的老狗,带着妹妹跑了。”

  “只是妹妹本来身体就不好,一路上提心吊胆,吃的全是泔水霉饭,很快就生了病死掉。”

  她又恢复了疲倦,甚至轻轻一笑,“还没懂事就死了。不过死了,也不可惜。好过在这尘世受苦受难一辈子。”我低下头,隐隐觉得她说的是对的。

  门外突然一声尖叫,我刹那激灵一下。她摸摸我的脸。“不怕。”

  日子一天天过去,院落里的哭声只多不少。雏儿哭,色衰的旧人也哭。这个地方,总不缺姣花软玉的小丫头们。一批女人成了白骨,另一批新人就被送进去,源源不绝。我拿被子捂住头,不愿去听去想。

  如绣说,一旦习惯了这种哭声,就再也走不出这个地方了。

  我一定要出去!万万不能沉沦在这里等着腐烂!在每一个辗转反侧的夜里,那心头火爆了星子,烫得我要尖叫出声。

  这个念头在我心里深深扎了根,无时无刻不在叫嚣呼号,我怀着一股气,狠狠咬断了手里的线头。

  有日如绣出条子,要带的东西太多,便也叫了我去。我第一次踏出小楼,很难说心情是忐忑还是兴奋。如绣看出我心神不宁,于是咳嗽一声提醒我,“在想什么。”

  我想跑。好容易走出那里,我唯一的想法就只剩下逃跑。拔腿就跑,哪怕拖回来被打死,也要跑出去。

  如绣在轿子里冷笑一声,低声道,“少做梦了。不说这前后有多少龟奴盯着,你要跑了,妈妈第一个就得责罚我。收起你那副坐立不安的样子罢,你要想害死我,就尽管跑!”

  我浑身的血顿时凉了一半。只好低着头,收了念头,亦步亦趋随仆妇跟着如绣。

  回来的时候如绣的手搭在我肩上,我扶着她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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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,她喝得昏沉,已经迈

  着歪歪扭扭的步子。如绣叹气,她的声音凉凉的,脆脆的,就连叹气也那样好听。

  如绣靠在我肩头,她柔软的头发扫着我的脖子。我怕她要醉过去,连忙轻轻地推她。

  “我没事。”她的声音里有淡淡的,却又化不开的哀愁。

  “我只是,有点想娘了。”

  我也轻轻靠着她,我们依偎在一起,都在微微发抖,身上没有一点暖意。

  我也想飞白。昏沉思念,藕断丝连。夜色浓重的露水,我抱紧了怀里的如绣,我的下巴贴着她的脸,触感微凉。她动了动,声音细微地道,“就这样抱着。”

  我不敢动。“我好难受。钏儿。”她低低道,声音有点哑。“我不知道我们这些人,到底是为了什么活着。”我猜测她一定是遇到了不公的事,于是静静听。

  “盛和楼的秦老板死了。”

  原来是如绣被客人接去听戏,却遇见了一出惊变,楼都差点封了。

  那秦老板是唱旦的角儿,虽是男子,也是如女子一样温柔多情的性子,面目清秀也如女子。唱戏唱得久了,竟也分不清戏里戏外,人家都说是唱得魔怔了。

  他也是个龙阳君,有相好的男子,却并非权贵,只是个穷秀才,兜里叮当响,平日里只靠卖字卖画挣点钱。他懂戏,恰巧也是个多情种,一来二去就和秦老板好上了。两人玩着假凤虚凰的戏,却偏偏从石头缝儿里生出真感情来。

  谁想天从不遂人愿,秦老板被不知道哪个爱兔子的贵人看上眼了,请去府里吃酒——听上去是吃酒,暗地里却怀着叵测的心思。秦老板当然不愿意,却拧不过班子里的连哄带逼,枪口抵在脑袋上,不去都得掉脑袋。权势大如天,轻轻往你身上一抹,就得稀里哗啦掉层皮。还能怎样呢?不过含泪忍辱地去了。

  待到贵人把秦老板送回来的时候,人已是吴王苑内花。那呆秀才不知怎么得到的消息,发疯了一样跑进楼里打砸,却被人生生打得没了气儿。秦老板见爱人被人折磨致死,活着的心思也灰了大半。想要随爱人,却被人死死盯着。他报复不得只手遮天的贵人,只好报复池子里的看客。

  贵妃醉酒,没人知道贵妃后仰饮酒时是怎样多出来一枚亮闪闪的匕首,毫不犹豫地插进自己的胸膛。血染透戏服,众人最后只听得一声笑。

  贵妃殒命,却是殉情。如绣亲眼见到这一幕,饶是见过许多凉薄场景也不由唏嘘。“我们这些人,不过命贱如此。有血有肉的人活不了,只能没心没肺地活。”

  我心生哀楚。只好安慰她,“一切都会过去的,也许会好起来。”

  会好起来吗?

  我不知道。

  如绣凄然一笑,摸摸我的脑袋,不再说话。/p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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