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章_盲妻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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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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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“小黛,小黛,我就要走了。”

  飞白贴着我的脸,哭了。我紧紧抱住她,不愿松开,半晌声音颤颤,也在哽咽。“可我舍不得飞白。”

  我听见飞白叹了口气,她给我擦去眼泪,手势温存。

  “我又何尝舍得你……可是就算没有何旅长,也会有其他人来的。何况身为女人,总要嫁人。”她的声音低下来,不知实在安慰我,还是在说服自己。

  “可是飞白不值得呀!”我极愤恨地叫出声。突然之间,我的脑海里生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,它在猛烈地烧灼,将心脏也激得怦怦跳。

  “飞白,我和你一起偷偷走好不好!我会纺纱,会做针线卖钱,我还会浆洗烧饭,我们离开这里,到一个……”我慌乱地抖着,因为激动。

  “小黛!”她很认真地打断我的话,双手捧起我的脸。语气很心痛。我怔怔松口,能想象她的神情,一定是皱着新月一样的眉毛,琉璃一样的眼睛,星星碎了一池。

  “你明知不可能的,小黛。我们哪里也去不了。”飞白的声音在发抖。我垂了头,伏在她怀里,那簇小小的火苗熄灭了,却将她搂得更紧,恨不能陷于骨血里,再不分开。

  飞白要嫁人了。她要嫁给一个军官。那人随军调到江南,在靠近省城的几个县轮流转。所有人都喊他旅座,毕恭毕敬,随叫随到。他看中了飞白,就要将她接到自己的小公馆来。

  我心中又痛,又怒,打翻了五味瓶,辛苦酸辣咸,蔓延开来。

  飞白是我们莱县里最好看的姑娘,对此我也毫不怀疑。我的手可以在她脸上肆意徘徊,曾听别人说她有一对新月一样弯弯的眉,琉璃一样清亮的眼睛,还有樱桃一样小巧的嘴。

  我咯咯笑,“原来新月,琉璃,樱桃是这样的么?”飞白便轻轻衔住我的手指头,呜噜呜噜地道,“小黛觉得呢?”我欲扭过头,她却捧住我的脸,落下细细密密的吻。像在花树下荡秋千时飘落的碎瓣,痒痒的,酥酥的,那时候她的肩头微微起伏,我知晓她是在笑。

  我对飞白很是依赖。她虽然是顾家的小姐,然而却与我很亲厚。我们从小玩到大,因为我看不见,飞白处处照顾我,比我的亲姐姐还要亲。可是如今她却要嫁人,还是嫁给一个年纪能做她父亲的男人。那人身上配着刀和枪,手下有几营兵,名义上却是一个独立混成旅。长兄回家笑说他崭新的军装和皮靴,剃得锃亮的脑袋,脸上有两根威风神气的小胡子,说话的时候一翘一翘,那不就是挥着钳子的龙虾?

  何旅长看中了飞白,大洋哗哗流水般砸下来,闪瞎了顾家人的眼。真好,所有人都这样说,是旅长抬举顾飞白,要接她去做那姨太太了,多尊贵,多体面呀!真真是喜事一桩,顾家人也恨不得立时雇个轿子把飞白送进旅长的小公馆里。

  飞白却很平静,说是要等几天再过门,她要我为她添妆。我没有首饰可以给她,只好为她做了一个五色线缠的小小香囊,因为实在没有拿得出手的珠宝可以做流苏,为难许久才串了几颗玻璃珠,坠在香囊下。飞白很是喜欢,嗅一嗅,将香囊立刻系在胸口。

  小丫头前来道喜,说她的红色的嫁衣很漂亮,飞白却说那叫她恶心。

  “红色是什么颜色呢?”我强打精神问她。

  我已经忘记了红色是什么颜色,只是一遍遍摸着飞白袖子上微微凸起的花纹,听别人说有凤凰羽毛,也有祥云。飞白说那是人血的颜色。

  “什么凤凰祥云,明明是镀了金的蛆!”飞白嫌厌。我无言,蹲在地上听着里里外外的道喜声,捂着脸,只觉得胸膛里的血肉也被声声剜去,成了万丈悬崖,石头丢下去也发不出声响。

  她就要离开我了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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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我埋首在飞白怀里,她颈子上的几颗盘花扣硌得我生疼。我忍住一腔心酸,不能哭,眼泪沾湿了嫁衣,会给新妇带来晦气。我握住拳头,只恨自己没有一双好眼睛,也不曾投了男儿身,否则,否则……她慢慢抚摸着我的头发,哑着声音道,“愿不愿意嫁给我呢,小黛?”

  我怔了怔,还不待我回应,她就已温柔而凶猛地吻住了我。

  如果可以溺死在你的温柔中,那我便再也不去管外界的悲与喜。

  泪水开了闸,就再也止不住。或许那也不是泪,而是之前我和飞白度过的一切时光。往后再不能拥有。我知道自己此刻在迎合,在索取,在叹息,在哭泣,如迎风之火,缓缓向身后倒去。有微凉的风拂过身子,飞白摸着我的脸问我怕不怕。

  我摇头,摸索着攀上她的脖颈。飞白俯身,小心翼翼地吻着我,唇齿经过的地方在颤栗,滚热,身下土地震颤,有葳蕤的芽破土而出。她握紧我的手,另一手缓缓拨开水草丛,手指纤细,一条滑溜溜的鲤鱼灵活地探进水底。

  痛楚没有预想中的剧烈,却仍让我蜷缩起了身子。“不要怕,小黛。”她柔声安慰。

  我眼里晕了泪,摇摇头告诉她我不怕。

  我不怕。有你在身侧,便是下一刻沦落地狱,上刀山下火海我都不怕。

  飞白笑了,吻着我的眼睛,声音充满遗憾,“小黛,你的眼睛真好看,怎么就偏偏看不见。”

  鼻尖是她垂落的头发,一股幽香钻进鼻子里。我蹭蹭她,“飞白不就是我的眼睛么。”

  飞白轻轻说,“真想一辈子做你的眼睛,告诉你这个世界有多美。可是啊……”她握住我的手,在腿上一笔一笔划拉着什么。

  “来,记住我的名字。飞,白。”一遍又一遍,我抖抖索索地重复,横横竖竖,弯弯曲曲,都糊到一起去了,真难写啊。飞白笑,飞白,沈黛,连名字都是相配的。

  可相配又如何?她还不是做了别人的新妇?我抽抽噎噎,她转身离去,我捂着脸,一串泪珠子滴滴答答地落下。

  三天一过,旅长派人来催,于是飞白不得不上了那叮当作响的轿子。她到底还是走了,因为不能罔顾所有人的性命。我拉着飞白的手,将她扶上轿子,她默不作声,即将拉起帘子的时候,一滴泪滚热,突然溅在我手上。

  “回家去吧。”

  我忍了忍,还是叫道,“我会等你!”

  嫂子在吃饭的时候还在和哥哥谈论那轿子有多华丽,飞白的嫁衣是多好的绸子,那凤冠的珍珠红了多少人的眼睛。我惊讶极了,又困惑,难道在他们眼里,就只有衣冠首饰?飞白还那么年轻,水葱一样的姑娘,嫁给她父亲一样的人,怎么就没人问她愿不愿意?

  “哎哟,那一套打的金头面可真气派呵……何旅长也够大方,要是咱家老幺这么风光就好了,”嫂子话还没说完,哥哥就嗤笑一声,“人家旅长能看得上她?病恹恹的,又瞎了一双眼的东西,不添乱算好的了。”

  我放下碗,默默收拾着碗筷,丝毫不敢多言。父母早亡,唯一的亲人就只剩下长兄嫂,之前还有一对哥哥姐姐。可是当初闹戈命的时候二哥就离了家,至今音信全无。三姐不久前也被哥哥嫁给了胡家少爷做填房。

  说是嫁,其实也是变相的卖——说是给那得了骨痨病的少爷冲喜。冲喜,并没得喜可言,少爷的病越发严重,过了几个月还是咽了气。可怜三姐青春守寡,子嗣也没留下,公婆姑嫂排挤,下人也只会冷眼相待。剩下来的日子,用飞白的话说,无非就是“风刀霜剑严相逼”罢了。

  家里少了两副碗筷,于是就只剩我一个伶仃鬼。哥嫂待人啬刻,很难余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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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一丝温情。兵荒马乱的年代,家中条件并不宽裕,嫂子脾气更爆,从不给人好脸色。我在他们身边只能愈发小心,稍不如意就会挨一顿打。嫂子发怒时,会抓起身边一切能拿的东西打我,笤帚,鞋底,毛巾,还有一根专门惩罚我的荆条。打在身上痛极了,血流出来,居然是热的。

  飞白揭开我的衣裳总是惊叫,然后恨恨地骂一句我的哥嫂,“我的娘啊,他们这群畜生!”她咯嘣咯嘣咬着牙,摸出从家里捎来的金疮药,给我仔细涂抹。以前有飞白在,生活还能宽慰些许,如今唯一一个能说话的人也不在了。我只能将心事积在心里。

  我端了盆在河边洗碗,初春河水仍寒,洗了一会不由放在嘴边哈一哈热气。无意中碰到了右耳朵上的一只水滴玻璃坠子。那是飞白留下来的东西,临别前她为我穿了耳洞。

  “既然不能长相守,那便只有长相思了。”飞针烫了蜡,嗖一下穿过耳垂,竟一点儿也不疼。

  “咱们一人一个。”飞白让我摸她耳朵上的坠子。她笑着笑着,忽然伏在我身上哽咽,“我不在了,你更要保重。你那哥嫂也不是好相与的,以后再没人给你……”竟说不出话来。我极心痛,摸着擦去她的泪,“我晓得,以后若得了空,记得来看看我呀。”

  “等我!我会回来!”

  她乘了轿子而去,一路鞭炮唢呐噼里啪啦,噼里啪啦,震天动地,将五脏六腑都震碎了。我不愿回家,就被看热闹的人挤着向前,跌跌撞撞地跑。跑什么呢,追什么呢,只有一片空洞洞的虚无,什么也没有!

  脚下忽然一痛,我被砖头绊倒,整个人重重磕在地上,砂石硌在脸上也不觉疼,所有人都在笑,我终于毫无顾忌,抓着一抔土嚎啕大哭起来。

  那是我的,飞白!

  她被人,从我身边,硬生生抢走了。/p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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